
“我的學號是41號。”我回答得簡單,卻沒說出的後半句是,在班隊裏,我也是替補中鋒,上場時間很少,防守、搶籃板、做掩護,偶爾撿漏得兩(liang) 分。
初二夏天,一個(ge) 周日的上午,我們(men) 幾個(ge) 男生聚在螺螄灣批發市場,為(wei) 了籃球服爭(zheng) 論不休。
那時,我也是“行走的荷爾蒙”,結束了一天的學習(xi) ,從(cong) 夕陽西下到華燈初上,遊走在不同的球場,肆意揮灑、揮霍著汗水和青春。難得休息的周日,也不會(hui) 睡懶覺,早早起來守在電視機旁,期待每周一次的“NBA賽場”。
那個(ge) 周日上午,我們(men) 約在螺螄灣門口見,有比NBA更重要的事——買(mai) 班隊隊服。我提議買(mai) 西雅圖超音速隊綠色的球衣,小夥(huo) 伴兒(er) 們(men) 都不同意。彼時,1998年的洛杉磯湖人,奧尼爾在內(nei) 線力拔山兮,科比的後仰跳美如畫。少數服從(cong) 多數,最後買(mai) 了湖人隊黃色的球衣。
主力們(men) 迅速瓜分了那些閃亮的號碼,8號、34號、6號、23號,每一個(ge) 數字都代表著籃球少年,質樸又輕狂的夢想。

我選了最不起眼的41號。“埃爾登·坎貝爾,”我指著那個(ge) 數字,對小夥(huo) 伴兒(er) 說,“湖人隊的替補中鋒。”
“你怎麽(me) 選個(ge) 替補的號?”有人問。
“我的學號是41號。”我回答得簡單。其實這個(ge) 號碼,有我的“小心思”,可惜沒有得逞。當時西雅圖超音速隊的41號,“雨人”肖恩·坎普,是球隊的“老大”。
在班隊裏,我也隻是個(ge) 替補,上場時間不多,防守、搶籃板、做掩護,偶爾撿漏得兩(liang) 分。
坎貝爾在湖人隊做著同樣的事。奧尼爾休息時,他頂上去;比分拉開時,他維持優(you) 勢;需要犯規時,他第一個(ge) 舉(ju) 手。這種“藍領”的定位,反而讓我感到親(qin) 切。
那件深紫色鑲金的41號球衣,陪伴了我整個(ge) 中學時代。不是每個(ge) 人都要成為(wei) 聚光燈下的主角,但每個(ge) 角色都有自己的重量。
後來才知道,坎貝爾在湖人低穀時就在那裏了。魔術師約翰遜第一次退役後的那些年,湖人戰績慘淡,球迷流失,魔術師不得不短暫複出挽救球市。那時坎貝爾是迪瓦茨的替補,經曆過主場空座的尷尬,聽過主場球迷的噓聲。但他隻是繼續訓練、上場、做那些髒活累活。
1996年夏天,湖人老板老巴斯做出那個(ge) 改變聯盟格局的決(jue) 定,用首發中鋒迪瓦茨交易黃蜂隊的13號簽,選中了一個(ge) 18歲的高中生。那個(ge) 孩子叫科比·布萊恩特。

坎貝爾也在這個(ge) 交易中被送到了夏洛特。
在黃蜂隊,他經曆了職業(ye) 生涯最痛心的一幕。1999年,隊友鮑比·菲利斯在賽後飆車發生車禍,當場身亡。新聞畫麵裏,隊友們(men) 聚集在事故現場悼念,坎貝爾摟著菲利斯的遺孀,高大的身軀微微彎曲,像一棵在風中護著幼苗的老樹。那個(ge) 畫麵在我記憶裏存了二十多年。
“好隊友”的定義(yi) ,遠不止在球場之上。
命運讓他在2004年總決(jue) 賽麵對老東(dong) 家湖人。那時他已身披活塞戰袍,34歲,腳步慢了,彈跳差了,但經驗更豐(feng) 富了。總決(jue) 賽五場,他總共隻打了35分鍾,場均1.2分1.6籃板。可每次奧尼爾接到球轉身,坎貝爾總在那裏,用胸膛頂住那300多磅的衝(chong) 擊,用一次次身體(ti) 接觸消耗著曾經的隊友。活塞爆冷奪冠後,鏡頭掃過替補席,他仰頭望著漫天彩帶,表情平靜得仿佛這隻是又一場常規賽。
“功德圓滿。”當年看完頒獎儀(yi) 式,我在日記本上寫(xie) 了這四個(ge) 字。
坎貝爾的職業(ye) 生涯像一本被翻到最後的書(shu) 。

15個(ge) 賽季,1044場比賽,1602次封蓋(曆史第34位),一枚總冠軍(jun) 戒指。退役後沒有破產(chan) 醜(chou) 聞,沒有吸毒酗酒,隻是回到佛羅裏達,成了一個(ge) 安靜的“釣魚佬”。社交媒體(ti) 上偶爾出現的照片裏,他舉(ju) 著釣到的魚微笑,身材發福了,頭發花白了,但眼神裏有種在NBA賽場上少見的鬆弛。
直到12月1日那個(ge) 夜晚,在布勞沃德縣的海灘,這位身高2米11的前NBA中鋒,在一次尋常的夜釣中滑倒溺水。警方報告上寫(xie) 著:“未穿救生衣,無目擊者,法醫排除他殺和突發疾病。”
一個(ge) 以身體(ti) 為(wei) 生的職業(ye) 運動員,最終輸給了一次最普通的意外。
湖人隊發文:“安息吧,Big Easy。”活塞隊追憶:“2004冠軍(jun) 隊的重要拚圖。”奧尼爾、魔術師、塞巴洛斯……那些曾與(yu) 他並肩的名字紛紛出現。最觸動我的,是他家人的聲明:“他在做熱愛之事時安息——於(yu) 海上享受心中完美的日子。”

我翻出箱底那件早已穿不下的41號球衣,紫金已然黯淡,黑色的字跡依舊清晰。
突然想起2002年某場比賽,坎貝爾在一次快攻中接到費舍爾的傳(chuan) 球,完成了一記單手劈扣。解說員驚訝地說:“看呐,連‘簡單E’都飛起來了!”那是我記憶中,他為(wei) 數不多的高光時刻,卻在二十年後的這個(ge) 夜晚,清晰如昨。
原來有些人注定不會(hui) 成為(wei) 傳(chuan) 奇,但他們(men) 的故事會(hui) 在某些人的青春裏,變成另一種永恒。坎貝爾不是巨星,但總與(yu) 巨星同行;不是主角,但讓每個(ge) 團隊更加完整;沒有驚天動地的數據,但每個(ge) 看過他打球的人都會(hui) 說:這是個(ge) “好隊友”。
佛羅裏達的海浪依舊拍打著沙灘,隻是少了一個(ge) 高大的垂釣者。而在大洋彼岸,一個(ge) 已近中年的男人,對著電腦屏幕上黑白照片裏那張憨厚的臉,輕輕地說:
“41號,收工了,好隊友,一路走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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